酷兒,但得站在更高的高度:托默賀曼導演講堂
今晚,在《失去王冠的皇后》首映後,導演賀曼就他自己這次在影展中放映的四部作品進行了深度的訪談與自我剖析,而與談人陳俊志導演也將介紹這幾部作品,讓觀眾看到影片中的脈絡與主題轉變。
陳俊志導演(以下簡稱陳):為了這次的講堂,我這幾天在家把賀曼導演放映的四部作品都看完了,我很好奇的是導演在創作生涯中主題的轉變,尤其是您在第一部作品《嚇我一跳》當中就把自己的身體丟入如此危險的情境與議題當中…
托默賀曼導演(以下簡稱托):今天能在這裡跟大家放映作品,我感到有些顫抖、也很興奮。十年前,我開始拍片的時候,我有許多的活力與怒氣,質疑我自己為何要藏起我的同志身份,這也是我拍片的動力。跟他們慢慢地熟稔以後,我才慢慢地把這個擔子放下,我才能開始關注其他事情,像是今天的座談(笑)。我在以色列的成長過程中,教育都教導我們必須要有男子氣概,但在拍攝《紙娃娃》時,我才大開眼界。我才知道身為同志其實不是侷限自己,而是讓自己向許多可能性敞開,你可以成為所有東西。在《失去王冠的皇后》當中,有兩個非常強烈的時刻,一個是在第一次的耶路撒冷同志大遊行中,有位非常虔誠、受過傳統教育的女子在街上朝我們謾罵,指責我們比納粹還糟,你們可能不太清楚政治文化背景,而我不知道在台灣最侮辱人的字句是什麼,但在以色列就是這個。另外一個是在這機緣下,我問我媽媽對於我是同志的身份有何感受,她說作你想做的事情吧,你是同志一點都不會阻礙到我。這是為什麼如果拍攝酷兒影片,我們得站在更高的高度,而不只是拍兩個男的、女的親吻做愛而已,我們要把同志、同性戀當成一種尋常的事件,而身為同志不需要別人的允許,在這其中,我們挖掘出另外一種角度看待事情。
陳:那我作為導讀者,繼續介紹一下這次影展的第二部作品《紙娃娃》,在這部作品當中,導演把自己的肉身放到更危險的境地中,讓族群、種族的議題超過同志本身,更把身體與攝影機當成武器,讓我想到《T婆工廠》,自己成為變裝皇后,可以請導演談談這部作品嗎?
托:我小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變裝皇后,因為我出生在一個非常原始的農莊。在那裡,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女人到了十八歲就要找個老公嫁。所以當我看到這群人時,我對他們感到很有興趣。但在拍攝開始六個月後,我的攝影師有天突然提醒我說,托默,你總是離他們很遠在跟他們溝通,我從來沒拍到你跟他們在同一個鏡頭內。被他提點之後,我才想到這個場景。
過了一年之後,有天我在去朋友的婚禮之前,先去找了這群紙娃娃,他們覺得我不刮鬍子去婚禮不行,接著他們在我身後竊竊私語,才跟我說,托默,我要讓你成為紙娃娃的一員,所以才有影片中半男半女的形象。我們要嘗試給你這樣的選項。當我看到鏡中的自己時,我幾乎認不出來。接著他們叫我表演一個段落,後來還數落我的失敗,說我不能成為他們的一員。(笑)他們現在正在以色列拜訪我母親,而且他們對我來台灣很興奮,我等下還要打電話跟他們報備。透過這樣紀錄騙得拍攝,我認識到完全不同的部份,改變了我生活的很多面向。
陳:在下一部作品《攝吧!我的愛》當中,我們看到你把焦點從公共的議題轉到私人的面相,而這部作品可以說是微縮版的《失去王冠的皇后》,因為在後面這部作品當中,觸及到生活的所有面相…
托:你是對的,在《紙娃娃》之後,我開始要去面對我自身的不安全感,面對我對親密的恐懼。攝影機好像就是我的武器、屏障去隔離我跟對象。這部作品也許是我最小的作品,但不是情感上、也不是意義上的最小。這也許解釋了我為何總是要隨身帶著攝影機。
這裡的「攝/射」有兩層意思,一是拍我的愛,母親或Andreas,另一方面是我好像因為這樣的執迷而抹煞了某些東西。Andreas是個很有勇氣的人,他願意讓我拍攝那些親密場景,談論自身被虐待的某些問題,然後去說明,去點醒我。在這些作品當中,「我對你來說是什麼?」,是角色嗎?還是夥伴?這就像拿把槍指在我心頭。這給我另外一種省視。去年去台中時,觀眾們關注的不是德國跟猶太人之間的寬恕問題,而是兩人之間的相處。這部作品當中我想表達的是「不再當個受害者」,不管是同志或是猶太人身份,應該要保持著更開放的態度,作為人。
陳:在《失去王冠的皇后》當中,你繼續談論政治的問題…
托:因為情況很複雜,而去作某些事情是很重要的。我覺得政府做的仍然不夠。這同時也是對同志社群的評論。現在同志們有了權力,好像他們就停止去為了別人的權力而奮鬥,為了少數族群的權力。我們當時接受了許多人的支持,現在我們也應該挺身而出支持別人。《失去王冠的皇后》這個片名有兩個涵義,一個隱射我母親,她現在的某種飄盪狀態,另外一個則是指同志社群有著權力,卻失去了關懷別人的心情。我的意思是說,作為一位酷兒,意味的到底是什麼?
托默賀曼導演與觀眾時間
觀眾問題一:在您最新的影片當中,時間跨度超越十年,您又是怎麼取捨哪些片段是重要的,哪些不是呢?
托:當我與Andreas分手時,我感到非常低落,這是我父親告訴我舊車庫裡好像有許多的舊底片。我將這些底片送去倫敦沖洗,回來時卻發覺沒聲音,後來才記起來那時候的底片根本沒有聲軌。我看見這些底片中完美的生活,對比到我現在殘缺的生活,所以我決定拍攝這部影片。
當我找到這些底片時,我很驚訝地看到我母親年輕時是如此的美麗。影片同時也關乎時間的價值、時間的流逝、還有嘗試抓住時間,並理解到我們的抉擇是如何影響了生活。
觀眾問題二:影片中,在雙親離婚後,你去填補了母親的孤獨,但你有時又不想完全被她佔據,該怎麼取得平衡呢?
托:我媽媽會灌輸某種內疚心態給孩子,我覺得這大有問題。在《攝吧!我的愛》當中,她說Andreas跟我不和,我就覺得,好,我受夠了,我要選擇Andreas。我很愛她,但我無法接受她佔據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仍有自己的生活。決定那個夠了的時刻是很重要的。
觀眾問題三:我很喜歡這部作品,因為我是阿拉伯語文學系的學生,所以我算瞭解以巴衝突的背景,我想知道以色列人民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托:這是為什麼在《失去王冠的王后》當中我插入了Ahmed的段落。我們曾經跟黎巴嫩打過兩次戰爭。但在美國,兩個同志,阿拉伯跟猶太能夠展開一場對話,放下成見。也許以色列內閣應該招募更多同志進來解決外交問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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